柳袁照:名师就是任性

名师就是任性这几天朋友圈里很热闹,为了深圳一位语文名师辞职,站出来说话的人很多。我几位教育界朋友也在说,我原不想多说,既然朋友说过了,有的与我想说的一样,有的与我想说的不一样,有的既与我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很难再说。欲说又罢,罢了又欲说。闲来坐着翻阅《世说新语》与《民国先生》,突然,感觉不妨顾左右而言他,说几句吧。深圳是一个特殊的城市,文化的多元化尤为突出。总与别人不一样,中小学与人家也有着不同。前些年,全国各地的优秀教师、校长,奔赴这块热土,什么样的人都有,积极的、消极的,一时都忙不过来。深圳的名师多。名师多,地方即活跃。因为名师有资本、有资源、有能力,因而有些名师就“任性”。比如,不久前,深圳也有一位语文老师,任性抄袭,整本书的抄袭去出版社出版,又通过名师效应,开展孩子阅读推广活动,大量销售。抄袭像抄书,过去是小和尚念经,现在是小和尚抄书,不动脑筋,一本万利。还是在深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一个语文老师,还是语文教研员,又是一个名师,同样“任性”,抄袭发表、出版,网上又热闹的不亦乐乎。现在,这位语文名师辞职,同样“任性”,不过与上面两位“任性”抄袭的语文名师有本质的不同,一个可以看作是积极的,一个是消极的。我之所以放在一起说,只是因为她们都有“任性”的特点。深圳名师辞职,说她“任性”,是因为荣誉、待遇报酬都不差,还有七年即将退休。公办教师退休,即进了“保险箱”,那是民办教师梦寐以求的啊。为何要“任性”,辞职申请上说:只是“不愿一生被人安排”,要把还有的“七年”赏给自己。要做一个自由的人,谁不想?谁不愿意?只是有抛不开的许多“羁绊”。我想到了《世说新语》,竹林七贤是够“自由”的人,后人几乎都超不过。放浪形骸,无拘无束,好像谁也安排不了他们。都喜欢喝酒,嗜酒如命。
比如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刘伶总是脱光了喝酒,人家劝他,他竟然回答说:天地是我的房屋,屋室是我的衣服,你们钻进我的裤裆里来干什么?还有一则,见《晋书》本传,说他经常乘鹿车,手里抱着一壶酒,让仆人提着锄头跟在车子的后面,对他们吩咐道:如果我醉死了,便就地把我埋葬了。刘伶的“任性”,谁能可及?人家是随时能拿出性命出来做准备的,我们有吗?能吗?刘伶等竹林七贤,是不能不如此,也是世道逼得不得不如此。以今天的行为标准衡量,是一种令人匪夷所思。面对名师辞职,我说这个故事,好像也有些匪夷所思,似乎搭不到一块,就再说说民国那些名师“任性”的故事吧。先说一下闻一多,他上课有一个习惯,进入教室,先要抽烟。据他学生后来回忆:穿着长衫,掏出烟盒,向学生笑着问道:“哪位吸?”哪个学生敢抽?只是笑,他就自己点了一支,电灯光下烟雾缭绕:“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拖长声音念完,这才开始正式上课。名师“任性”吧?任性得有点出格,不按教学规范、学生管理规范做,可闻一多公认为好老师,他不拘小节,可他的底色明亮,人品高尚,谁不认可?还有一个陈寅恪,也是“任性”的,每次讲课,开宗明义就说:“前人讲过的,我不讲;近人讲过的,我不讲;我自己讲过的,我不讲。现在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就是有名的“三不讲”,这个“三不讲”这太绝对了吧?你讲过了,我没有听过,你也不讲了?可是,他的“任性”大家又能接受。据说,当年梁启超推荐陈寅去清华,校长曹云祥问,他是哪一国博士?梁回答,他什么都不是。曹又问:他有什么著作?”梁又回答:他什么也没有。曹有些生气:这样的人你还来推荐?于是,梁说:我等身的著作还不如陈先生“廖廖数百字有价值。”什么叫名师,这才是名师,他们的“任性”,我们能不由着他们?这样的名师有点性格、有点脾气,叫美谈。
深圳语文名师辞职,实际还没有辞,舆论却已哗然。辞职这件事没有对不对,只是“任性”而已,用不着这么“炒作”。我从一篇采访中得知,本人还在学校上课,她说:日常看到领导同事都很尴尬。她还在上课,还有两个班的语文课,怎么办?我想不通,请调与辞职一般在学期结束提出来,这样不影响教学,也便于学校调整。是谁这么不负责任,这么“任性”地在这个学期中途捅出来的呢?校方?本人?我又想到了《民国先生》,说到刘文典。这位现代杰出的文史大师,历任北大教授、清华国文系主任,在西南联大时,住得离学校比较远。日本飞机经常空袭,刘教授每次去教课,路上说不定就有轰炸机在盘旋,十分很危险,可他从不缺课。他说:“国难当头,宁可被飞机炸死,也不能缺课。”学生利益为重,高过生命。当然也有名师不一样,比如黄侃,在南京中央大学任教,和校方约定:下雨不来、降雪不来、刮风不来,人称“三不来教授”。也真够“任性”,在这个问题上,他的“任性”,与刘文典比起来,境界是不是差一点的?行文至此,也不知所言,文理通与不通?几件事情好像有关系,好像也没有关系,东拉西扯。有些事只是希望今天看上去不正常,明天看上去是正常。“任性”是可以的,彻底的“任性”是没有的。我们有情怀,我们还要有担当。抛开眼前的世俗做真人、至人,是我们的向往,也是理想,但不能空想。2020年5月26日于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