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驴 命

在吴起有一个地方叫杀驴渠,朋友开车带我去过一次,我亲眼看到了驴被杀的过程——一个妇人用一件破旧的布衫盖在驴头上,然后手拿大锤,照住驴的脑门心狠狠地砸下,那驴直直地倒了下去......我只觉着一股鲜血涌上喉咙,趴在车门上呕吐起来,我分明看到了边上的几头驴不安的表情,我感受到了眼明明等死的恐惧,叫上朋友赶紧逃离了现场,从此对“驴命”有了新的认识。
一直以来感觉驴的命太苦,生来就是伺候人的主,受苦受累不说,还得挨打受骂。天生一副奴才样,逆来顺受,委曲求全。有事没事总想写一点文字为驴鸣不平,争待遇。现在想来,光我为驴争还不行,驴也得不断努力,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也许上帝在创造驴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它的角色定位——为人所用,被人驱使。据说人如果在上辈子作恶多端的话,下辈子也会转为驴,要受尽人间辛苦。既然命中注定如此,那就先得认命,而不能自命不凡,天天不做“驴”事,时日久了,祸事便不远了。是驴,就得把驴事做好,主人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如果干好了,也许主人高兴了还会赏你两碗“硬料”,再牵着你到小河边美美饮一肚子清水,放开缰绳让你在绵土坑里舒舒服服打几个滚......这可是驴的高级待遇了。只要你还有用能干,主人便不会轻易放弃你的劳动力,你就还有存在的价值,不用担心被抛弃,被甩卖,甚至有失去生命的危险。
我还是儿童的时,正是刚包产到户的时候,家家都分到了田地,农民种地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要种地就得有得力的牲畜。最开始耕地用牛,送粪用驴,分工明确。但庄户人讲究经济实惠,后来一算计,发现牛除了耕地,其他的活几乎干不成,不耕地时还需要有人专门去放牧,又耗费草料,而驴完全可以代替牛来耕地,送粪、推磨、滚碾子......什么活都不误。于是,大量的牛被卖掉,据说是进了屠宰场,驴成了农家最得力的帮手,谁家有两头抗硬驴,便能过一份好光景。驴的功能被无限放大,驴成了勤劳能干的代名字,驴的地位日渐升高。虽然没有了牛后,驴凭空多了许多劳动,但驴乐此不疲,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中。所谓物极必反,福兮,祸之所伏。后来庄户人渐渐发现两家人可以合作,一户人家养一头驴就足够了,养两头驴费劲费物。所谓优胜劣汰,最强壮的驴被留了下来,被淘汰掉的驴被大批卖掉,不时就能见到贩驴的人吆喝着一大群驴从沟底浩浩荡荡招摇而过。而那些驴压根没关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自以为从此脱离苦海,相互嬉戏打闹叫嚷,悠然自乐。卖驴的主人们各自拿到了厚厚一叠人民币也没去多问,只是在后来打听到这些驴都被杀了做成了驴肉罐头时才轻轻叹了口气。仔细想想驴的两种不同境遇,便对自己从来没正视过的“驴事”有了新的解读:别不在乎你现在拥有的平台,离开了可以做“驴事”的平台,你便什么都不是。弄不好就被一锤子打昏,剥皮断骨,做成驴肉、驴排、驴板肠上了餐桌,连驴皮都被熬制成阿胶入药。广告上吹嘘驴全身都是宝,却难以想象这每一件“宝”都伴随着驴的血泪。自然界就是这么残酷,当初注定或是选择了某个角色,就一定要去珍惜这个机会。做好了,便是胜利者、拥有者、存在者,搞砸了,便是失败者、失去者、淘汰者。作为驴,别老是贪图安逸和享乐,一旦没事可做了,也许这世界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处了。使出全身驴劲,压住驴脾气,踏踏实实走好驴步,才是驴的生存之道。万一时来运转,偶尔有一天,因为驴样剽悍周正,主人给你装饰好行头,往壶口瀑布景点一站,会有数不清的粉丝前来和你合影留念,不用干重活,至多让几个不同身份和性别的人骑上驴背摆几个姿势而已。
记得小学时曾经学过一篇课文,讲的是一家人和一头黄牛的故事:黄牛为主人劳动了一辈子,老了的时候主人为它养老,让其安度晚年、自然老死,并挖坟埋葬。教了二十多年学了,从来没见过一篇课文或者作文有写哪头驴有如此待遇的。心里便想着,牛是“牛命”,驴是“驴命”,二者不可等同。尽管人微言轻,还是盼望有一天“驴命”能有变,失去劳动能力的驴也能安享晚年。

张景,陕西省延安市吴起县人,中国网络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兰陵诗社会员,延安市社区文化普及促进会会员,吴起作家协会理事,《燕京诗刊》签约诗人,一个喜欢寄情山水、充满诗情画意的老师。创作了大量诗歌,部分诗歌和散文在《西安晚报》《华商报》《长江诗歌》《燕京诗刊》《齐鲁诗歌》《兰陵诗刊》《中国魂》《诗中国》《天涯诗刊》《陕西诗歌》《岭南文学》《贵州诗刊》《中国草根》《延安日报》等省内外杂志和报刊上发表,有诗作收入《当代诗歌精选》。出版有诗集《涂抹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