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飞┃艳遇

半年前,同事大刘和我们开着玩笑,他说,每个男人在其一生都会经历一次艳遇的,尤其是我们这些做的哥的,艳遇的机率会更大。大刘这人平常就是那种马掀门帘,净长了一张嘴的人。我们都笑他,不于理会。
从干出租车司机这个行业起至今已经二十年了,在这座连屁股都旋转不过来的小城里,哪条街有几个下水管道,哪个小区有几栋住户,甚至哪条街上有几家美发店。这些对我来说都了如指掌,就算闭上眼睛我都能把这座小城的地图画下来。然而,就在上个月的一天晚上,我却在这座屁股大点的小城“迷路”了,我找不到了回家的方向。不,应该是我不想回家,更确切地来说,那晚我是被老婆赶出门的。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能正确把握心的方向更显艰难,穿梭于小城的繁华,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刻意、寒暄、虚与委蛇,又有谁能拥有“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的悠然和淡泊?
老婆近来着实是发福得有点快,似乎能看得见她身上得肉肉生长的速度,胖点没啥,只要健康就好,可她倒好,偏偏羡慕起她身边的那几个穿旗袍的姐妹,说什么旗袍象征着东方女性的美。于是,中午刚过,她就约了她们一块去了商城。
难得下午轮我休息,老婆前脚一走,我就打开了电视,躺在沙发上左腿架着右腿,手里按着遥控器不停地更换着电视的频道,舒服的滋味真是美的太。我庆幸,庆幸老婆能结交了那几个姐妹,要不然就得我陪她去商城了。说实话,我最不愿意干的事就是陪女人逛商城,我想大多数男人也是和我一样的。男人买东西干脆,就如相亲,看中了,就不惜花掉身上所有带回家。而她们女人则不同,她们总是不厌其烦地瞅瞅这件,试试那款,然后,还会有一场激烈地讨价还价。最后你还得帮着她们提着新买的,拎着换下的,大包小包回到家后,那何止是累,简直就遭罪。
天黑时她回来了,冲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我说,快起来,帮我看看我的旗袍好不好看。说着进了里屋。等她从里屋换了旗袍出来,我看着她扭着蛮腰站在了镜前,镜中的她,一件花旗袍,颜色鲜艳夺目紧紧地箍在了身上。她问我,好看吗?我脱口说了句,象鲸鱼。她回过头两眼瞪着我,你什么意思?我陪笑着说,你应该回到农村去收麦子了。我的话惹怒了她,她说起了唐代杨玉环胖是丰满美,某某某胖,成了明星,一连串的怨声从她嘴里象爆豆子似的砸向我,最不能忍受的是她那指手画脚、摇头摆尾的样儿,为这,她给自己找了一个让我觉得很是荒唐的理由――更年期。
我如往常一样,被她这不可理喻的更年期又一次赶出了门。我真搞不懂,女人的更年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把一个原本极为温柔的女人变得如些刻薄、蛮横?
我开着车慢悠悠地从城南到城北,又从城北到城东就这样转着圈,嘴里轻吟着戴望舒的《雨巷》:
撑着油伞
独自仿徨在悠长
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就在这时,我看到前方站着一个女孩,她招手做了一下挡车的手势,我把车慢慢靠近她,她迟疑了一下,拉开车门上了车。我问:去哪?她说:不知道。我“哦”的应了一声。看情形她也和我一样是个在这个夜晚找不着家的人。出租车在这座小城转着圈,车里迷漫着淡淡的茉莉香水味,说实话,我的这辆车载过的漂亮女人有多少,我没刻意地去记录过,可是像今晚她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我侧眼看了她一下,她静静地坐着,更有种形单影孤的凄凉。
我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失恋了。她说,是的。她的话说的很淡然。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来:人生需要快乐,而快乐的人会做出四件事来,一是做善事,二是做乐事,三是做闲事,四是做蠢事。那么,我现在快乐吗?如果是,那我大半夜的载着一个失恋的姑娘满城转这不是做蠢事吗?
我靠边停下了车。我送你回家吧。她听了我的话后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等车停到她的出租屋外时她从包里找钱要付我车费,我摆了摆手对她说:算了,就算你不打车,我也一样满城转。她看着我说,谢谢。就在她看我的这一刻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似羚羊眼睛般柔润,只是唇际没有一丝笑意,却有一抹隐秘的无奈和心酸……
看着她走向出租屋进了门,我没走。我在等她的灯亮,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她孤单得可怜。刚刚在车上,她说起分手的男友时说,她等了他两年,在春风微醉的杏花里,杏花雨是她的泪滴;在秋黄落叶的幽径中,等他,是红尘陌上的一世情缘、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的那份痴恋。
她的灯没亮,几分钟后她开门走向了我,我下了车。她说,家里灯坏了。我突然想起了车后备箱里有一把蜡烛,是前不久朋友打电话让我帮他捎买的,结果买下时,朋友却说不要了,一把蜡烛也犯不着去退货,当时顺手就扔进了后备箱。我取出蜡烛对她说,我送你进屋。她点了点头。
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环视了一圈她的房子,房子不大,但收拾的很整齐。她向耳后捋了一下长长的卷发,说,坐会吧。说着从桌上拿起酒瓶倒了两杯酒,我端起了杯冲她微笑着说,为了我们两个不快乐的人干杯。
随着瓶中的酒逐渐见底,我们的话也多了起来,仿佛我们根本就不是两个陌生人,而是两个阔别已久的好友重逢。许是酒精的缘故吧,我不可否认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欲望。其实从人类思想解放至今,我们就早已意识到欲望是一种不可扑灭的心火,一点欲望都不存在的人是找不到的。连聪慧异常的夏娃都禁不住种种告诫而偷吃了那只禁果,何况是我这个在攘攘红尘中穿行的凡人呢。
等我感觉到有种热乎乎的气在我脸上拂时,天已经亮了,她正爬在我身边看着我,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着长长的睫毛,眼睛里放射出柔情似水一般的光,葡萄紫的长卷发已被她在脑后盘成了一个隆起的高鬓,显得别有风味。我慌乱中穿好衣服,她问我,你会来看我吗?我没有回答。
出了门,上了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那一刻时,我觉得心里阵阵抽搐般地疼。是啊,我还会来看她吗?看了又如何?只会使她在长长的人生河道里发出一声声的叹息。她就是一朵打着朵、迎着光的丁香,而我明白,我不能做她的归人,正如每根萝卜都有它自已的坑,我的坑不在她这里。人生有惰性,人生也常迷失,幸好,生活它不是单行线,它许你回头。
一个月过去了,开始时很担心她会来找我,或者找到我家,即便是她找不到我家,至少她能找到出租公司,随便一查就能从档案里查到我的电话号码,但我至今都没有接到过她半个电话。大刘上午还打趣我,说从我的眼神里他能看出我有“艳遇”。我笑着让他快点离开我的视线。我心里问自己,我想她吗?有时候想,但既然是故事,就只能留做回味。她会想我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不知道。

高志飞,陕西定边县郝滩镇白坑村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