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重新解读老舍《黑白李》一文的推介语

《黑白李》发表于1934年的《文学季刊》创刊号,最初收在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4年9月出版的《赶集》中,算是老舍先生写得最早的短篇小说之一。后来他写《我怎样写短篇小说》一文,曾把其短篇归为四种类型,《黑白李》就放在第四类里。
这一类的小说有什么特点呢?老舍说是“先有了个观念而后去撰构人与事”,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观念先行”。一般来说,观念先行不容易写出好作品,但老舍却写得风生水起,温左琴教授甚至认为,“《黑白李》与《断魂枪》《柳家大院》等,属于老舍最好的最精彩的小说”。
我是能够认同她的这一观点的,虽然我认为与《断魂枪》与《柳家大院》相比,《黑白李》或许会稍稍逊色一些,但在老舍的所有短篇中,这篇小说依然不可多得。黑李与白李之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人伦亲情,而这种亲情又融入在一个“革命加恋爱”的故事中,这就有了看头。但老舍的高超之处在于,他把这种亲情推到极致,让黑李完成了舍身取义救白李的壮举。这就有了某种传奇性,今天的读者或许已很难理解这种感情了。
为什么黑李会如此行事?左琴教授已有详细解读。这种解读提供了新的角度,显然有助于我们重新认识《黑白李》的价值。而在文章最后,她解读出来的则是这一短篇的微言大义:“其一、激进的革命与传统不只不是完全矛盾,甚至可以结合在一起;其二、伦理之情不一定就是革命的阻碍,反倒可能成就革命;其三、有‘牺牲’的革命,却常常不期然地会对伦理或亲情带来伤害。”这就是说,革命与传统文化是深度纠缠在一起的,远没有革命导师们说得那么一清二楚。这种暧昧性或混沌感构成了这篇小说的内部张力。
左琴教授认为,《黑白李》常被排斥在一些选本之外,这是不公平的,其理由是老舍本人很看重这篇小说,1950年代初他亲自编选《老舍选集》,《黑白李》便位于其中。我与左琴教授的看法略有不同。那本《老舍选集》与他写出的自序无疑都是重要文献,值得我们认真对待。但是我想,他之所以让《黑白李》入选,除了偏爱之外,或许还有感恩之意和自我保护之心,因为此篇小说与“革命”沾边,能够体现出一些“进步”色彩。而刚刚回国不久的老舍,正处在“假若没有人民革命的胜利,没有毛主席对文艺工作的明确指示,这篇序就无从产生”的氛围之中,他也确实需要带点“革命”色彩的文学与之搭调,这虽然不能说明他已是“老革命”,却也能委婉体现出自己见贤思齐、追求进步的拳拳之心。如果我们加进这一因素,是不是就可以把老舍的“偏爱”琢磨得更复杂一些了?
2017年2月18日
温左琴教授的文章名为《保守者的激进与激进者的伤害——论老舍《黑白李》潜在的“功利主义”的价值判断》,该文与笔者的推介语均刊发于《名作欣赏》201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