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阁 散文吧】易石秋:春华山的树

春华山的树
文/易石秋
与春华山相伴30余年,最让我萦怀甚至震撼的,莫过于那些树了。
岳阳市一中坐落的这块宝地就是传说之中的春华山的。听说当时的县长很是开明,对办学校十分支持,让解放后接管一中的首任校长吴晓霞先生亲自带人插竹竿做标志圈地建校,时间是一个上午。这在今天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吴校长感激之余自是不敢怠慢,带着几个手下整整地忙乎了一个上午,直累得够呛,连衣服都划破了,才好不容易圈到了现今所看到的这100多亩。
吴校长那时刚过而立,身材魁梧,身体健硕,不存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但一个上午下来,只圈到了100多亩地,足见当时的山上应该植被足够的丰富,树木众多,荆棘丛生,连行走起来都十分的困难。但是我生也晚,没有能够看到当时山上的树木盛况,更别说消受了。据说原来山上的树还是挺多的,建校的时候砍掉了一些,19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又砍掉了一些,剩下就零零落落了。

我上世纪80年代中叶来此任教时,这里既不见山,也很少见到像样一些的树了。好在那时环保意识与环境意识都不是很强,对树的有无与多少并不是那么的在意,但有时静下来想想,总觉得这满地的苍黄实在有些愧对春华山这么一个生意盎然的名字,任是你的想象力有多么的丰富,也无法从中想象出春华秋实或者“寒凝大地发春华”那样的诗意来了。
当然那时的校园里还是有一些树的,毕竟谁也不愿意生活在“濯濯童山”之上,饱受风吹日晒,再说缺乏绿荫的校园也终究不太像校园。于是大概就在我进校之前不久吧,植树造林就已排上了重要日程,到我进校时“挖大眼,栽大树”之类的口号已经喊得震天响了。但是除了刀锯余生之下的少数几棵“异类”,最初树种比较单一,绝大多数都是法国梧桐与雪松,因为几乎是白手起家,要想迅速看到效益,生长周期极快的梧桐与覆盖面极大的雪松当然是首选,更何况它们那内含的“有了梧桐树,不愁凤凰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的象征义正与教育息息相关呢。

不几年,学校的面貌果然焕然一新,校园里已经开始弥漫着一些绿意了。那梧桐树也真够争气的,不仅长势青云直上,枝干也日渐硕大,而且枝叶扶疏,直把校园的主干道与宿舍边遮得个严严实实,漫步其中,虽然说不上“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真还有些“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的感觉。特别是酷暑季节,徜徉其下,或者静坐其中,浓阴匝地,凉风习习,彷如置身森林之中,很是心旷神怡。那雪松也不赖,虽主干不高,但枝系发达,傍逸斜出,一株株雪松就如一座座绿色的山峰,又如一堆堆绿色的翡翠。每当雪后,苍枝负雪,银装素裹,彷如一座座巨大的雪雕,成为校园之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可是欣喜未久,麻烦也接着来了。原来那梧桐树特别逗虫子,有时即使是你从下边匆匆而过,说不定冷不丁的就会掉下一条虫子,让你生出莫名的不畅甚至烦恼。有时闲来无事,你难得地正与几位知己或者同事在宿舍边摆上一张几案,乘着那一抹阴凉,在下边海阔天空地大摆龙门阵。兴致起处,或者推杯把盏,或者品茗论书,正好显摆一下士林风韵,好不悠闲快活。忽然一只小虫就从天而降,顿时酒变药酒,茶变成虫茶,好不败兴,真的是“腹罗诗书枉自多,书生难奈小虫何”。特别是梧桐乃落叶乔木,一入秋就开始簌簌下落,要一直到深冬落尽为止。时间一久,那满地的落叶就成为了清扫者的一大包袱,这时候再也没有人记得起那一叶知秋的诗意,更没有“秋风起洞庭,落叶满校园”之类的雅兴,已是入目萧然,徒增怅惘了。
雪松呢,虽然绿满四季,活力盎然,但是枝桠太长,树冠太大,特别占地盘。只要在楼与楼之间的园子里植上一棵雪松,一大片园地就几乎变成了它的独角戏,多少有些单调不说,在那密密匝匝的包裹之下,想要享受树下阴凉也成为了空想,试想谁还能钻到那严严实实的枝叶底下去乘凉呢。
怎么办呢,要另起炉灶肯定是不可能的,单那漫长的衔接过程就足以引来唾沫横飞,那是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也许是时势真的能够造就英雄吧,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两个聪明的生物老师出现了:一个是时任校长刘昆璧先生,他提出了相间植入法,即在每一棵梧桐树的近傍植上一棵同样长势快并且四季常青的樟树,待到樟树长成之后再把梧桐树挖掉,原来的梧桐苑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樟园;一个是学校植物园主管李鹏摶老师,他不知从哪里成就了一项绝技,把玉兰树的枝截下作些技术处理即可直接嫁接插活。于是没几年学校就变成了樟树的世界,玉兰树的海洋,甚至由此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校园文化。
先说樟树吧,名副其实的成为了校园绿化的主宰,校园里最惹人瞩目的树大都是樟树,除去那些零零散散的樟树不说,校园内大大小小的樟园就有四五个。特别有意思的是,校办公楼右侧的两棵樟树,因为位置独特,躯干硕大,高达数丈,浓荫密布,不仅成为了校园里一道独特的景观,还因地制宜地成为了的各类考务活动的临时后勤补给站与综合憩息场。每当大考特别是高考时节,考点的场外工作人员齐集树下,或集散考务信息,或交流各类新闻,或天南海北地八卦一下,以调剂过于关注而带来的紧张情绪,确实是别具情趣,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考试树”。此时此刻,也许你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古训,也许你会涌起“大树底下好乘凉”感慨,也许你会想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艰辛,但是看着一个个孩子阳光健硕地由此走向大学,走向社会,走向更高更远的平台,你一定会感奋不已。

玉兰呢,虽然数量没有樟树这么多,规模也没有樟园这么大,但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我们的校树。首先是因为我们学校办公楼正门前仅有的两棵标志性大树都是玉兰树,并且据风景园林局的有关专家说,这是迄今为止整个岳阳地区树干最大、树龄最长的两棵玉兰树了,堪称岳阳的玉兰王。每当花季,花团锦簇,清香四溢,风景宜人,吸引着许多的师生与参观者在此驻足静观。那满树硕大无比的花朵,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白莲,又好似满树的瑞雪,白得那样的圣洁耀眼,使你的心都仿佛受到了某种洗礼,变得空明高洁起来。而那淡雅的清香,绵长而悠远,会使你不由自主地想起周敦颐描写荷香的名句,更觉沁人心脾。
更加奇妙的是,不仅我们校内的数十棵玉兰树都是由此树嫁接繁衍而成,就是我们远在十几里外的教工宿舍区的几大片玉兰树也全都发端于此,可以说是百子千孙,名副其实的称得上一代树祖了。特别是我们学校的校刊《白玉兰》与“白玉兰文学社”也都是由此得名,取其报恩、示爱、高洁、芬芳、纯正的花语,培养师生纯正的文学趣味与人文品性。经过几代师生的精心打磨,如今“白玉兰文学社”已经成为省内很有名气的中学生文学社团,《白玉兰》杂志也多次获得省级大奖,不少佳作散见于全国各大报刊或者入选《湖南省中学生作文大观》,使得白玉兰成为了学校文化的代名词之一。

更为神奇的是,春华山的树时不时会带给你一种人生思考。为了诱发学生对生活的观察与思考,有一次作文训练时想让学生自行就近取材,根据自己对校园的观察与感受,出一个既富于生活化与亲切感又带有生活启迪与哲思味的作文题目,然后大家来挑选。同学们思维活跃,出了不少好题,但其中一个最让师生们认同的题目就是以校园里的树为题材的。
原题是这样的:
“我们的校园到处都是树,蓊蓊郁郁的,既带给你阴凉,又让你感受生命的伟力。但是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几乎每一片园子里的树都是中间高,四周低,北面高,南面低。为什么会这样呢?请根据你所学知识,联系生活实际,自己命题,谈谈你的感想。”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学生根据自己的体会给出了诸如“位置决定你的生活与生长方式”、“努力创造条件,争取更多的阳光”之类的上好立意,写出了自己独特的人生感悟与思考。并且以此为契机,对树木园林等进行全方位的观察与思考,从树木花草的种种生命现象里诱发生活的灵感与生命的思考,达到了树木与树人的水乳交融。

“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或许是受栽种樟树与玉兰的启迪吧,春华山上的树渐渐多了起来,如今已经发展到了包括银杏、紫薇、三角枫等名贵树种在内的100多个种类,达成了乔木与灌木、常绿与落叶、无花与开花、无果与挂果多种形式的和谐并存与共融,简直成为了一个大规模的植物园。
此外学校还独辟蹊径,追求个性化的园林风格,在原有的樟园、玉兰园的基础上,根据校园文化的特点,建立了桂园,茶园,红枫园,桃李园,力图将绿化树建设成为文化林,结出绚丽多姿的教育硕果。
也许随着现代化建设的日益推进,学校花园化的步伐会更加迅捷,春华山可能会越来越难以看出山的形状了。但是有了树的融入,春华山的山形就将永在,春华山的诗意就将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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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石秋,男,1965年出生,1985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年到岳阳市一中任教至今。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岳阳市高中语文首席名师。业余爱好写作,在国家、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字200余篇,出版诗文集5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