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袁照:梧桐树下振华堂

振华堂
振华堂
振华堂
振华堂
梧桐树下振华堂
从孝通图书馆望东,看到的是振华堂,俗称大礼堂,是一处有历史文化底蕴的地方。有一个学生,春夏秋冬站在同一个位置上观察,并拍了照片,不同季节呈现了不同的色彩,他把这一组照片放在了网上,引来许多师生的喝彩。我也要向这位同学一样,守在这个位置,为振华堂留下倩影。
说振华堂,先要说西花园。西花园是沿用的旧名,在清朝织造署时,这个地方就叫西花园。乾隆老爷子来的时候,人家对他说,你现在待的地方叫西花园。老爷子口渴了,要喝水,边上的人赶紧从西花园东南角井里打水,水是清澈得如同清泉一样的水。老爷子很高兴,大家也很高兴,从此这口井就叫做龙井。龙井还在西花园,可老爷子待的地方,却成为了校园。今天,我一个人走在西花园,只有树荫,只有鸟鸣。西花园有老爷子的寝宫,有为老爷子而搬来的小谢姑。小谢姑不是美女,她是有着美女一样名字与容颜的太湖石,这块太湖石文人们叫她瑞云峰。我今天没有去寝宫,也没有去看瑞云峰,我绕着西花园的大草坪,走了一圈。我们的许多的校友,包括杨绛,回忆往事的时候,都把西花园,叫做圣地。我们一届又一届的学生,都曾在草坪上休憩与活动。这里是学生活动的场地,孩子们随时随地可以进去,自由地呼吸。这是学校先人的做法,如今成了我们的传统。学校是孩子们生命成长的地方,校园不是单纯的风景,不是观赏物,不是为了绿化而绿化,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们的生命成长而存在。我们不需要插牌子,提示学生草坪是不能走上去的,是不能踩踏的。不能踩踏的草坪,为什么不替换成那种能踩踏的草坪呢?我常对老师们说,校园草坪上的小草,其快乐就在于孩子们对他们的快乐的踩踏之中。所以,我们西花园的草坪,是学生自由快乐地活动的场所。今天,我沿着西花园草坪一周,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视野再一次去看她、想她、领悟她。
现在,我们可以走近振华堂。振华堂就在西花园草坪的东端,它连接西花园与教学区。振华堂四面有门,南北有门厅,东西也有门厅。有着五百多年历史遗迹的园子,与教育的痕迹交织在了一起。有着一百零八年历史的校园,早期只是依赖明清的老房子办学。直至上世纪三十年代,王季玉老校长多方筹集资金,才陆续建了一些教育用房,振华堂就是。从西花园进入振华堂,要进过门口的几棵梧桐树。这几棵梧桐树,是中国梧桐,不是我们在马路上见到的那种梧桐,马路上的梧桐,是法国梧桐。中国梧桐与法国梧桐有本质的区别。中国梧桐是中华文化中的祥物,是招凤引凰之树。有所谓凤凰非梧桐不棲非梧桐之露不饮之说。校园中有梧桐树,那是一种吉祥。梧桐荫蔽之下的振华堂,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给人的感觉都是端庄、神圣。
振华堂承载着太厚重的历史。建成之后的八十多年以来,一直是师生集会、活动、举行盛大典礼的地方。1936年是建校三十周年,那场庆典就在振华堂。民国时期的许多名人都来了,章一麐、蔡元培、李根源、章太炎、于佑任、叶楚伧、竺可桢先后来到了会场。两个人演讲稿还在,一个蔡元培,一个竺可桢。如今振华堂的东门悬挂的对联就是章一麐当时写了留下的。竺可桢在典礼上说,今天我很高兴,来参加振华的三十周年校典,还有七十年就是一百年,我希望在座的同学一定回来,给母校祝寿。2006年是学校的百年,那一天盛典仍在振华堂举行。会前,我们播放了《百年十中》的纪念片,片首就是以竺可桢的这席话开始的。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坐在会场,她说,七十年前,我就是坐在这里,听竺先生讲这番话的。何其有幸,诺言成为了现实。虽然只来了一个人,但历史终是诚信的。现在回忆起这一幕,我都会感动。竺先生是一个多情多义的人,三十年校庆就想到了百年校庆。振华的校友也都是多情多义的人,哪怕只存一个人了,也要回来。
再翻开一页:上世纪九十年代李政道回苏州,他在苏州设立了李政道奖学金,每年奖励高考的优秀学生。他来到了苏州十中,在振华堂为师生作讲座。他讲暗物质,讲苏州刺绣,讲科学与人文,讲教育与未来。穿着衬衣,打着领带,手拿教鞭,洒脱地站在讲台上,还不时地还在讲台上走动,边走边讲。那是我还在苏州市教育局工作,市长、局长陪同李政道,我随同市长、局长。我坐在振华堂,听李先生深入浅出,又天马行空。李政道说:我是这里的学生,这是我的母校。师生先都怔了一下,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李政道认母校来了,他把这次来学校,看作是回家。后来我回学校工作,我直接接待了李先生的又一次来访。他又一次为学校题了辞,深情地写着母校苏州十中留念。现在学校的北门的校牌,就是那次他留下的墨迹。对于李政道的母校问题,一直有争议。苏州另一所知名高中也说是他们的校友,似乎两所学校都在争抢,其中有原委,苏州有一所高校,历史上叫东吴大学,后来曾叫江苏师院附中,现在叫苏州大学。李政道当年在东吴附中读书,东吴附中后来被撤并了,一部分并入江苏师院附中,我们学校就是江苏师院附中,那是从1956年到1971年。东吴附中的另一部分并入了另一所学校。据李政道回忆,当年他就在我们学校读书,因为那个学校的旧址被我们今天的十中所包容了。校友是学校的宝贵财富,李政道是,其他人也都是,无论有多大成就,无论如何平常,对母校来说都一样,校园都是他们的家园。我们以李政道为自豪,也为每一个平常的校友而自豪。其实像李政道这样的人,不仅仅属于一时一地,他属于整个人类文明的,都是大家的校友。
历史真是一卷书,振华堂我们学校的历史中是一个重要的章节。每个学生都与它相联系。入学典礼在其中,毕业典礼也在其中。刚刚进行了入学典礼,马上毕业典礼又开始了。进来出去,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听从竺可桢吩咐,七十年之后返回母校的老人是这样,李政道是这样,一届又一届校友也是这样。百年前与百年后,感恩与爱,永远是气息,荡漾在校园。现在,每年的五月诗会与十月诗会,会让这里更充盈着诗意。为了登上振华堂抒发情怀,临近诗会的日子里,振华堂四周,都是同学练习朗诵的身影,可以说是我们学校的一道风景。

这些我们暂且不表,单说说每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的“感恩、励志、迎新”活动。除夕日,全校师生都要到东操场去迎新长跑。长跑过后分年级活动,高三进入振华堂。从下午一点半持续到晚上七八点钟,师生才从振华堂散去。毕业不久的、毕业了好几年的同学,都会从四面八方赶来,与应届毕业生同乐。这一天,会让老师流泪,年年如此。老师们告诫自己,一定不要流泪,可是到了场面上,进入了情景,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了。班主任都会被请到舞台上,孩子们献上意想不到的礼物,说出让老师心头柔软的话。一拨又一拨的学生排着队上台,与老师拥抱。这时候,无论台上台下,都是动人的情形。每年组织者总是把最佳奖项让我颁发,话筒也就到了我的手上,我自然成了主持人。我当主持人,学生由着我让他们表演,唱歌跳舞必不可少,连班主任都会被我邀请上台陪伴展示才艺。这样欢乐的场面,常常要持续一两个小时。最后一个环节却是由不得我了,一定要我唱歌,《隐形的翅膀》、《天路》、《祈祷》往往都是不可缺少的节目。唱歌是我的天生缺陷。每一首歌每一句我都跑调,我越跑调同学越是高兴,掌声越是响亮。我对他们说,一个人的快乐不能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是不道德的。我说,你们是不是要做一个有道德的人?他们个个不加思考,异口同声响彻云霄地回答:我们要做不道德的人,多有趣多幽默的情景。把自己最尴尬最出洋相的一面暴露在孩子们面前,我是要与他们讲条件的,我歌可以唱,但你们五个月以后的高考一定给我考好。我歌可以唱,我让你们加班加点都不可以叫苦叫累。这些要求,他们都会一一答应。这种情形都好啊,师生完全融合在一起,在真诚与善意的氛围中,许多教育的平时难以解决的问题与矛盾,都可以在这个场合一瞬间解决。三年的学习生活,许多事情都可能被忘记,但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振华堂的这一幕,一定会留在同学们的心底了,对他们的整个人生是不是都会有影响?
振华堂西门面对大草坪,对我们学校来说,振华堂与西花园是一个整体。大草坪是室外的振华堂,阳光明媚的时候,师生在大草坪上活动。振华堂是室内的大草坪,雨雪天的时候,师生在振华堂活动。振华堂西门口的那些梧桐树,处于大草坪与振华堂之间,荫蔽着大草坪,很荫护着振华堂。这是树木的荫遮,也是历史文化与学校传统的荫遮。从振华堂东门走出,有两座纪念碑,一座是纪念创始人的,叫王谢长达。另一个是纪念第二任校长王季玉的,她们是母女俩。从1906年到1956年,都由他俩担任校长。两座纪念碑,都是由学生捐资建造的。一座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一座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她俩是校长,更是老师。是她俩与她俩所代表的前辈,创造了这样之处无限美妙的教育天地,此刻,我们唯有感恩、唯有继承,以留下我们的篇章。
(2014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