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张羲丽:【五年】(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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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微刊ID:sanqinwenxue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五 年作者:张羲丽
这个周末的懒觉睡得刘紫琼头晕眼花。她皱着眉从床上爬起来,一边胡乱地拢着头发一边走到窗前。轻软的绸缎窗帘随着她的手指响着愉快的滑音打着美丽的皱褶缩在一角。汪汪的太阳光立即推搡着照过来,紫琼一只手遮在额上,推开一扇窗子,清新和软的风裹着一股不知名的甜香涌进来,紫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不是吗?又是一年春来早!触目所及又是满眼的鹅黄嫩绿了。两只小燕子欢叫着从她的眼前斜着身子飞过去,这是今年她第一次见到小燕子!可是,紫琼冷漠地对着这一切,她早已不会感动了,她的心早已习惯了隆冬与黑暗的重压,就是再美的春风也不能使它翘翘角了。
她害怕这样的春风!害怕这些因为又一年的相聚总是喋喋不休的小燕子!害怕满枝玲珑的花骨朵!只是因为——它们太美丽!她叹息着再掩上窗子,这时她看到对面河堤的柳荫里匆匆走来的母亲的身影。母亲的短发整齐地抿在耳后,一身灰色的套装,退休后虽然身体略显发福,却依然不失匀称灵活,现在她就灵活地迈着她的双脚,肘间的篮子里是满满的各式菜蔬!
啊呀!紫琼一下子想了起来,几天前妈就再三和她说,今天有她以前的学生来家里吃饭,说是个什么高级工程师!紫琼早就明白妈的如意算盘,还不是演的一出“拉郎配!”
“闺女,接今年你就二十八了!你还真要当老姑娘呀,在这个城市里大街小巷都有你妈的学生,你叫妈的老脸往哪儿搁呀!”
这样的话妈就当闲活唠,只要逮着她在家的空,三言两语准唠到这上头。二十八岁不出嫁,就罪该万死吗?!妈不知道她的这些话就是锋利的尖刀,每一句都像在她的身上连皮带肉地剜一个血窿窟。不行,得赶紧逃跑,她可不能在接下来的这场闹剧里担任女主角!紫琼慌里慌张,结果她只来得及抱着衣服拎着包从楼梯的另一个出口跑下去。她刚摇上出租车的车窗,就看到妈满面红光地哼着小曲拐进楼道口。
到哪儿去呢?穿着睡衣,趿着拖鞋,牙没刷脸没洗蓬着一头乱发。紫琼拿出镜子对着自己照照,脸色苍白,眼神飘忽,就这样被推到大街上,准会被当作疯子。
果然那个非常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好几次回头狐疑地盯着她看。紫琼苦笑笑,大声说,“不用看了,我很正常!”
小伙子羞涩地笑了,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是想问问你要去哪里?我问了你两遍你都没有回答,再往前走就该拐进外环路了。”
是呀,这样子什么人也不能见,就去她的单位吧。她是搞创作的,专门有一间创作室,此时创作室就是她的避难所,就去那儿寻找几个小时的安静吧!
打开创作室的门,一股热哄哄的气息包围住她,紫琼深深地吸了口气,这股熟悉的气息使她安定下来。她先去洗脸梳头,然后坐在电脑前。太阳升得更高,她的电脑桌沐浴在阳光里,她眯着眼去看阳光的轨迹,许多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欢快地舞蹈。她伸出一根手指划了一下,它们就舞得更欢!窗台上的杜鹃开得正好,海棠也开得正好,它们都美得倾国倾城,都美得让人心儿颤呀!春天就是一个让各路佳丽聚会的大舞台!
紫琼抹了一下眼角,她就是这样,连跳舞的尘埃都能伤害到她。她垂下头把贴身戴着的鸡心项琏掏出来,按住开关,鸡心形的盒盖就嘣地一声弹开来,方舟的小像嵌在里面。
紫琼托着腮久久地凝视着他。五年了,音信杳然!不知道他是否依然这样的眉清目秀,是否依然是一不好意思就脸红?人生的风霜磨砺去了他的什么,那个千里之遥的小城市给了他什么,又拿走他什么呢。
方舟是她的大学同学,是她初恋,也是她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场恋爱!对他,她倾尽了一生的情意,离开他,她就成一架缺心少肺的机器,日子过成了没有尽头的复制。
她吃了些点心,喝了点水,就这样对着窗子沉默地坐着。不留意间,白天接近末尾,暮色一点点地上来了。房间内的一切物品先是变得黯淡,然后是模糊,最后浸没在浓浓的夜色中。
紫琼来到家门口,在楼道上徘徊良久,终于举起了手。她的指关节还没有触到门,门就咣当一声开了,妈站在灯影里。
紫琼的心一阵急速地抽搐,她垂着头低低地唤了一声“妈!”
妈不作声也不动,紫琼抬起头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妈的神情是忧伤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吃饭了吗?”妈别过脸,掏出一方手帕摸眼角。
紫琼默默地摇头。
她走到桌前,掀开桌罩,拿一只碗盛饭。
“我不饿!”紫琼说。
“不饿?瞧你那有气没力的样子,再这样下去你就成了人干了!吃!”妈将一大碗饭推到她面前,又夹了一块红烧鱼块放在她的碗里。
紫琼勉强坐下来,划拉了半碗米饭就吃不下了。她站起来收拾桌子。
“放着别动!”妈在餐桌的对面坐下,一副长谈的样子。紫琼忽然一阵烦躁,她不由皱紧了眉头。
“说说,为什么?”
紫琼不语,她看着一只飞蛾在灯罩里晕头转向地转圈。
“怎么不说话?”妈抬高了声音,“你是不是成心的?今天来的这个学生是我所有的学生中最优秀的,你说错过就错过了!今天我倒要问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紫琼忍耐着,她只觉得脑袋发晕。马上冲个凉,然后躲进被窝里,对她来说成为可望不可及的幸福!
“没什么打算!”妈的声音又抖然提高,紫琼胆颤心惊地等着听她更为尖利的女高音。可是那突然提高的声音好像一下子消尽了母亲的力气,她的声音又变得低沉,从而显得忧伤。
这样的声音使紫琼心疼,她逃开这一天,她准备面对的是母亲急风暴雨般的训斥!这样的训斥倒是与她的心情相宜。
“你五岁时父亲去世,咱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我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你活的吗?你都快三十岁了,不找对象不结婚,和你同龄的人,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我把你带到这样,你叫我怎么和你爸交待呀?”母亲语声哽咽。
紫琼咬紧嘴唇,更深地垂下头。她是罪人,她无可辩驳。
“你是搞创作的,是个文化人,一个老年人的心思你难道理解不了吗?我这辈子没什么大愿望,就是希望看到你结婚生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你到底有什么办不到的呀?我只叫你和大家一样!”
“我不想和大家一样,我一个人也能过!”紫琼小声说。
母亲良久不语,房间的空气变得沉重,紫琼觉得心儿被沉重的空气压得一阵阵发闷。大座钟上的猫头鹰“咕咕咕”地叫了十声,那沉闷悠长的叫声使房间越发显得幽寂。这种座钟早就是历史的遗留物了,可是因为它烙刻着父亲的记忆,母亲一直沿用至今。
不知何时,落雨了,今年的第一场雨沙沙地打着窗前的花叶。春寒从地板冒上来,紫琼抱了抱膀。
“现在,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母亲威严地说,语气中有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紫琼诧异地抬起头。
“是不是一直想着他?”母亲一字一顿。
“谁?”紫琼有瞬间的迷惑。
“方舟!”母亲的话掷地有声。
紫琼的心迅速地紧跳了两下,她认真地看着母亲的眼睛。她发现那是一双一切了然与胸的眼睛,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每当她有什么要求不想直说,拐弯抹角的时候,母亲就用这样的眼光看她。“从你睡在摇篮里的时候,我就懂你!”母亲常常这样说。她发觉母亲这样问她的时候,心中早有答案,而且这个答案由来已久。
有层薄薄的泪水盖住了眼睛,她默然无语。
“不是我不想答应你们俩,我对方舟是中意的,可是他们的那个城市——”提到T城的名字,母亲顿了一下,想要呕吐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城市了,又脏又乱,污水横流。

那是五年前,女儿和方舟定婚前夕,她应邀去T城方舟家做客。一路高速道都是风光旖旎,可是一进T城,就首先遭遇了一场扑天盖地的裹着煤灰的风的袭击。一个位于大路附近的露天煤矿把一小半天染得乌七八糟,路边高高堆着煤渣,农民三五成群地挤在煤渣上拣煤块。小沟里的水乌黑,发酸发臭的东西引得苍蝇成群。她一看这样心就冷了半截,这个城市刚见面就给了她一个鬼脸。她寄希望于这只是T城的一个死角,可是三天后她彻底绝望了。这个城市的主要河流白马河紧靠化工厂,结果被严重污染,修砌典雅的河堤怀抱着的却是泛着泡沫吐着酸臭气的黄水。她不论躲到哪里,这股酸臭气都挥之不去。方舟的父母十分热情,顿顿都上大饭店,她发觉清蒸鱼香味扑鼻,十分诱人,可是刚夹一口,整顿饭就食欲全无。浸在鱼肉里的汽油味直刺肠胃,她趴在卫生间足足吐了十分钟。这顿丰盛的宴请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晚上,方舟的父母给她安排了一个十分舒适的房间。她更是渴望一夜安稳的睡眠。可是,每隔一会尖声啸叫的火车鸣笛全盘破坏了她的睡眠,这个城市有个很大的火车中转站。结果她在心中徒劳地数着数,睁眼到天亮。
天亮后她头晕眼花,她拒绝在这个城市多呆一分钟。她坐着方舟豪华的私家车去车站,一路上飞掠而过的是一座座耸入云天的高楼大厦,各种广告牌流光溢彩,大街上,豪华的小轿车是主流,每一个行人都行色匆匆,好像手头总有那么多的事情。这一切都在无可争议地显示,这是一个忙碌的殷实的城市,它缺少的决不是钞票。可是这个腰缠万贯的城市怎么那么让她惧怕呢?在这儿她不敢深呼吸,不敢大块朵颐,甚至看一看蓝天白云也成为难得的享受。
她是逃出这个城市的!并且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踏进T城一步。回来后不久,女儿的订婚仪式就在她强硬的态度下解除了。
她坚决不让她唯一的亲人去那个地方,她坚信那儿的空气会杀人,坚信这朵她用全部心血浇灌呵护的花朵在那儿会很快枯萎,她不愿女儿将根扎在那块流淌着污水的土地上,从而在那儿开花结果!
她提出的条件是,方舟可以调来她这个城市工作,从而在此定居!结果双方家长协商未果。紫琼一度绝望的要跳河自杀,但终于禁不住母亲泪水的浸泡,就亲手埋葬了爱情,枯燥平淡地重复着日子。
T城,是母亲不愿面对的一个城市,即使是现在,它回旋在母亲脑海里的,仍然是飞腾的煤灰和不止的啸叫。
“我怎么舍得你去那个城市?不是我狠心拆散你们,你去了那儿,叫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呀!”
紫琼轻轻叹了口气,当初离开母亲远嫁他乡,母亲倒是舍得割爱,可是当她拜访过那个城市之后,她的意志就如钢铁一般坚硬了。
这一夜,紫琼的脑袋一挨上枕头就沉沉地睡熟了,她是太疲倦了,窗外的雨声也让她的心分外安定。这是一个饱满的良好的睡眠。
第二天,紫琼七点半准时起床,洗漱好,母亲的早餐上桌了:金黄喷香的煎蛋,两片薄薄的小麦饼,小碟里是切得细细的青椒丝和火腿丝,一杯鲜奶。
紫琼低着头深深地嗅了一口,呵,真香!没来由地,她忽然心情好极了。难道人的心情也遵循阴阳平衡的原理吗?她从后面抱住母亲,在母亲的脖颈上响亮地亲个吻。母亲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她,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和昨天判若两人,不由得笑了。即便是母亲有时也捉摸不透这个阴晴不定的女儿。
可口的早餐,和煦的春风,心事都退到了心灵的边缘,紫琼到了单位,口里还哼着小曲。
“嗨,紫琼!”杨主任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看到紫琼,大唤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紫琼笑着等他走来,他腋下挟着个文件袋,全体创作人员一周的工作安排都在他的袋里装着,每周一他都要戴着他的老花镜将工作计划宣读一遍。
等杨主任走近,紫琼微微领首,说,“主任早!”
主任一挥手,示意紫琼近前。
“紫琼哪,你这周的工作任务有些特殊,我先给你打个招呼,你好有个思想准备!”
“什么任务?”紫琼问,现在的情形是除了工作上的事,她什么都怕,她只怕她的工作不够多。
“我们决定派你去T城主持拍摄一个纪录片,咱们创作室要和电视台联合搞一个活动——”
“什么,去T城!”紫琼被这个任务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尖叫着重复一遍。
主任误解了她这个过于强烈的反应,赶紧解释说,“去T城是远了点,但你要明白这项任务的重要性。咱们这个活动是市里上半年工作计划的组成部分,不抽精兵强将出去主持工作怎么行?而且拍摄的也是一个多年罕见的奇迹,国家保护动物丹顶鹤落户T城的白马河,有关专家非常重视也很关注——”
紫琼再也听不清主任说得是什么,她的思绪飞到了T城,飞到了那条总是喷吐着臭气翻着黑浪的白马河,五年前她倒是常常在河上看到翻着白肚皮随波逐流的死鱼和被浪花推到岸边的死虾。她有点不相信,丹顶鹤!那么高贵那么美丽的生灵,有一天会青睐那儿?!
从接受这个任务,紫琼就心潮澎湃,第二天坐上开往T城的火车,她甚至泪光闪闪。她说不清此时萦绕于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绪,她只觉得T城有一种声音对她呐喊和呼唤!这趟T城之行对她来说好像是早就应该的事,可是她一再耽搁,以至五年以来她一直如哽在喉,感觉总有件事骚扰着她的心。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原来即便什么不为,只是去一趟T城,就会让她体会到那样彻底的释放的快感呀!
“各位旅客,前方是T城,T城是新兴的旅游城市,素有花园城市之称,有需要在这一站下车的旅客请拿好你们的行李!”列车员清脆悦耳的声音像乐曲一样在车厢里流淌。
紫琼感觉脸颊一阵潮红,她摇开车窗的时候手指甚至有些发抖。
那就是T城吗?她深情地向那个好像半埋在太阳的光影里的城市遥望着。她有点害怕见到它,就像渴望太久的人儿,真正要见面的时候,倒有股逃跑的冲动。
渐行渐近,先是一股淡极雅极的香味随着春风迎上来,紫琼小口小口地吸着,她觉得这就是这个城市呼出的气息,就是这个城市的体香。
一出车站,紫琼就急不可待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师傅。
“姑娘,是来旅游的吧?”老人红光满面。
“啊,是——”紫琼吱唔了一声,其实她和领导申请比合作伙伴提前一天来,下意识里这不也是原因之一吗?
老人俯身从包里拿出一张小型地图,“呶,T城的旅游路线图!”
紫琼赶紧打开手包,“多少钱?”
老人爽朗地笑了,“不要钱,我们干出租的都是T城的义务宣传员,地图是市里印发的,我们是免费服务!”
紫琼展开地图,纸质优良印刷精美,她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地名,感觉这个城市真的在向她美丽的笑。
小车缓缓而行,紫琼恍若隔世地左右观望,她发觉自己淹没在了一个花的海洋。
“这是郯东路!”老人得意洋洋地说,那口气像在展示自家的宝贝。
此时正是四月初,路两边的紫荆花开得如火如荼,每隔几步就有一个修砌整齐的街心花园,里面蜂飞蝶舞,缤纷耀眼。刚走过一条街,紫琼就感觉到已看尽世上的花。怪不得尚与这个城市遥遥相望,就嗅到那么淡雅的香气呢。
拐进另一条道,紫琼发觉这条路不仅宽阔平坦,阔绰地反射着春阳的光辉,而且两边种满了粗壮古朴的银杏树,棵棵枝繁叶茂,修剪得亭亭如华盖,隔一小段路,树下就设一方石桌,几只石凳,想必清洁工常常擦洗,大理石的桌面上光洁锃亮,就像人们刚刚从它的身边散去。
紫琼深深地吸气,畅快地吐气。
“啊,这是从前的人民路吗?”她有些迟疑地问,五年前的人民路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大坑套小坑,每到下雨出行,就像个惊弓之鸟,一听到身后有车响,就赶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躲到路边,不然车轮飞溅的泥浆可不管你如何的光鲜耀眼!
“是呀,是呀!”老人一迭连声地说,“这条路可是市府重拳出击的大手笔呀!晚上我们老人家就爱在这条路上散步,脚走麻了,还走不够呢!要是到了秋天呀,那银杏叶哟,染得一个城都通体金黄!”
“啊,是吗?”紫琼无限神往地看着这些天下驰名的树,她早就知道T城是银杏之乡,可是五年前它是把这盘压轴美味藏起来了,如今一出场不必浓墨重彩,就博得满堂喝采,银杏可是少有秀外惠中呀。她真希望秋天能够在此一饱眼福,她可是那种宁愿花下死的人呀。
“怎么样,姑娘?”老人笑着回头看她陶醉的样子,“我们这儿因为有银杏树,板栗林,还有个‘天然氧吧’的美名呢!”
“啊,”紫琼频频点头,兴致高了起来,“白马河怎么样了呢?”她这样问的时候有个东西在她的心上轻敲了一下。
“白马河嘛,你这样一问我就知道你对我们城不陌生了!这白马河可是我们T城的招牌,凡是来T城的人不看看白马河就像到北京不去看故宫似的!前一段白马河还迎来一批尊贵的客人——丹顶鹤!那地方美得没法说!”
老人扯开了话匣子,“不光是白马河,跟白马河相邻的工业园如今也是万众瞩目,那是咱市敞开的一块心扉,天南海北的生意人,来了就直奔那儿去了。你要去那儿转一遭,咱这个社会的经济大动脉你就能掐摸得八九不离十!”
看老人眉飞色舞的样子,紫琼听得心头振奋,也有点后悔,后悔没把母亲带来,她还记得母亲说的那句话,“这辈子再也不踏进T城一步!”
紫琼是在入夜十分独自徜徉到白马河边的。河水轻轻拍打着堤岸,垂柳将团团的阴影倒映在河面上,皎洁的月亮从树缝里照进来,河面上光影斑驳,就好像飞舞着数不清的萤火虫。夜风挟着水汽送上来的是一股透彻心肺的气息,紫琼感觉五脏六肺都被涤荡得干净了。夜空无比的高远,有一小半被城里的霓红灯染得胭红,另一半是纯洁幽蓝的天幕,一只晚归的鸟儿剪着月光悠悠地飞过。
紫琼出神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就在脚下的河水里很响地“喇”一声,一条好大的鱼高高地跃出水面,水淋淋的身子亮亮地反射着月光,就在它跃起的一瞬间,大尾巴还灵活地一旋,刚好剪出一股水花,“哗”地一声全泼在紫琼的脸上。紫琼冷不防一惊,转而不由得出声大笑起来。一个大大的涟漪扩散开去,那条调皮的鱼儿踪迹全无。紫琼边笑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溅到唇边的水珠,呵!甜!她半俯在水面上,掬着那清凉的河水,真有痛饮一番的冲动。
沿河而建的湿地公园,一对一对的情侣走过来了,树影花丛里立即充满了甜蜜的低语。在河边稍远的低洼处,是大片大片丰茂的芦苇,有一点风,芦叶就夸张地舞着大声地笑着,从那儿不时传来几声陌生的鸟叫,紫琼知道那就是丹顶鹤,它们是要在那儿经营它们的家园。再远一些是璀璨的灯火的银河,那就是经济开发区,南区是政府重点规划建设的综合性高端产业园区——T城高科技电子产业园。啊,那是这个城市神秘又让人敬畏的区域,轰隆隆日夜旋转,它的巨手与世界接轨!当然,它更是一条璀璨的金腰带,飘摇在这个城市的中心!
这一夜紫琼激动难捺,久久难以入眠。
为期七天的拍摄任务完成了,紫琼请同事们先行一步,她还想逗留一天,说不清什么明确的目的,她只是觉得难舍难分。
留下来的这最后一天,整个白天她都用来大街小巷的散步,在府前广场,在绿草如茵的草坪上留影,在文体中心的艺术大楼前留影,在郯国古城的特色小镇上留影,在马陵之战的古战场留影,可是又一个白天结束,华灯初上的时候她开始坐卧不安,她不能吃晚饭,不能出去散步,甚至逐渐地不能呼吸起来。
她终于拨响了那个成千上万次在她心中响起的号码,她只有一个担忧,那就是这个号码是五年前方舟给她的,她不知道可否拨得通。
只响了三声,一个低沉的男低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紫琼握着电话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她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抵住胸口,还是觉得心在胸腔狂跳。
她想说话可嘴唇哆嗦,她只讲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她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而且她很怕这是个骚扰,她怕方舟身边有娇妻有爱子,怕她的冒昧打扰了他的平静。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吟,可是很快,那个声音激动起来!显然紫琼的紧张与慌乱传了过去,方舟好像是用舌根压着喷发的火焰,他只说了三个字,“你等我!”
离别五年的会面让两个人半疯半傻,当紫琼知道方舟和她一样至今单身时,积攒了五年的泪决堤一般,它们都积得变馊了!
方舟跑开几分钟,回来后手里捧着一束大大的红玫瑰,他虔诚地跪在紫琼面前,“嫁给我吧!五年来换了许多手机可是我从来不更换号码,因为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拨响它!”
紫琼抱着花,把脸埋在花瓣里,她觉得自己幸福得快晕倒了。
紫琼没有提T城的名字,只是说有个素来有银杏之乡之称的城市里有个很好的疗养院,她请母亲去住一段时间!母亲不是常常腰酸背疼吗?起初母亲不答应,她哪儿也不去!可当紫琼说,连丹顶鹤都在那个城市栖息繁衍时,母亲动心了,她甚至没再多问一声,不几天就和女儿启程去了T城。
紫琼带着母亲在城里兜风,母亲很快被这个春天的馥郁的城市征服了。她一再地说,“这是哪儿?”紫琼只是诲莫如深地笑。
刚来到白马河畔时,母亲强烈地要求下车徒步。紫琼笑着搀她下车,她很久没见过母亲这样地热情洋溢过了。天空瓦蓝瓦蓝,白云舒舒卷卷,几只风筝在云天深处悠游,放风筝的是几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他们边跑边笑,就像开心的孩子。靠近岸边的河水被新柳染得翠绿,成群成群的小鱼在水草间穿梭往来。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水面上波光鳞鳞,就像穿了一件五彩的衣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这不是纯粹的花香,也不是草香,它们是一种混合的气息,是从这儿的土地里滋生出来的。
母亲久久地坐在河边,丹顶鹤就在不远处,虽然隔着一条警戒线,人们还是能够十分清楚地看到这些高贵的鸟儿在觅食嬉戏,它们优雅的长脖颈和头顶心的一点鲜红使得它们像天外来客,每个看到它们的人都会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世间为什么还有个“美”字!
晚饭就在白马河边的“翼然亭”上吃。母亲面对着河水感慨良久,“有这样的良辰美景,人生足矣!”
紫琼咬着唇笑了。母亲是中学语文老师,激动起来,总是带着点书卷气的。
“还有几个老朋友,你不要见吗?”紫琼帮她夹着炸得还吱吱冒油的鲜鱼块。
“什么老朋友?”母亲诧异地抬起头。
紫琼起身,打开门,方舟和父母站在门口,两位老人笑咪咪地看着母亲。
“啊,这是哪里,你一直不肯告诉我,莫非,莫非是T城?!”母亲看着紫琼,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
紫琼撒娇般抱住母亲的脖子,将脸儿偎在她的胸前,用唱歌般的声音说,“好妈妈,这就是五年前你曾来过的T城呀!”
“啊,如今连丹顶鹤也愿意来这儿了,可是我曾说——”
“你曾说,这辈子也不踏进T城一步了!”紫琼调皮地说。
大家全笑了,母亲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脸儿红红的就像那杯酡红的葡萄酒的颜色。
“伯母好漂亮呀,快,我们来照张合影!”方舟拿出尼康D850,突然说。
“应该说是‘全家福’才对!”方舟的爸爸风趣地说。
方舟妈妈搂住母亲的脖子,在这张全家福中就这两位老人照得最好,笑得像五月的鲜花。
紫琼和方舟结婚后,母亲也搬来T城了。她没怎么住疗养院,她更感兴趣的是T城文化局组织的老年艺术队,加入艺术队后,她就跟着这演出那演出,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这样火热的生活好像重新点燃了她生命的烈火,不仅腿脚更加硬朗,精神矍铄,而且越发年轻,五十多岁的人了,有一次一个小朋友还天真地叫她“阿姨”呢!
(文中插图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张羲丽,女,七零后,从小酷爱写作。1998年参加工作,先后供职于山东省郯城县文化局创作室,图书馆。数百篇文学作品散见于国内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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