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 | 老家的菜园

2013年6月至11月,刚从县上调来下关工作的那段时间,我租住处离在龙山办公区的单位不远,步行仅需20分钟左右。因此,我每天上下班都步行,这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而且还可以看到一些久违了的东西,比如,菜地。刚开始,还不以为然,走着看着,越看越熟悉,越看越亲切,越来越勾起了我对老家的菜园的回忆和思念。
由于老家一年四季都有着丰盈的古井水,自然地,让乡亲们拥有了盘菜园、种蔬菜的先天优越的自然条件。听父母亲讲,我家的那个菜园比我的年纪还要大,是父母从爷爷奶奶家分出来就开垦并精心打理起来的。至今回想起来,我认为,当时,乡亲们热心盘菜园,主要原因应该有两个方面:一是解决吃新鲜蔬菜的难题。当时生活困难,自己种菜可以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加之买菜需到黑惠江对岸的临沧地区(现为市)凤庆县鲁史镇的犀牛山街或者相隔近20公里的本县的乡政府所在地的牛街乡集市上,一个虽然只在江对岸,但是也隔江过水;一个路途遥远,在不通公路的当年,只能靠人背马驼,即使买的时候新鲜,但到家也揉得面目全非,两个山街的赶集日为同一天,且六天才能买一次,在没有冰箱的年代,蔬菜保存是一个难题。二是老家的水源丰富,不盘点菜园、种点蔬菜,那些古井水除了供日常饮用外就会白白流淌到江里,这也是充分利用自然资源的一种具体体现了。
我家的菜园,刚好在古井的正下方,旁边有3丛大龙竹(一种比较粗大的竹子),有1棵比较大的柳树,1棵野枇杷树,1棵老桑树,还有几棵红椿树、白椿树,景色优美,宛若世外桃源。菜园东西长约30米,南北宽约5米,地势平,地力肥,是比较理想的一块菜地。父亲就地取材,把龙竹劈开做成引水槽,把从古井里溢出的水引到菜园地头分布着的3个小水塘里,终年流水潺潺、清泉满塘,这样,浇菜显得十分方便,只需用瓢洒浇,不需要桶。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跟随父亲或母亲到菜园里劳动,主要负责找水,把落在引水槽里的枯叶等用小棒或者小手清除,使水流通畅。那个年代里,我们年纪虽小,但也会干些简单的劳动,不像现在的许多孩子,除了公园就是超市,“劳动”在他们生命中成了陌生的辞藻。当年,我和哥哥或拔草,或开墒,或栽种,或浇水,或施肥。在老家上学的四年里,每天下午放学后到菜园里浇菜、拿菜、做饭,几乎成了我的必修课。
因为有了父母的辛勤打理,记忆中,我家的菜园一年四季都是绿绿葱葱、生机勃勃,各种蔬菜惹人爱:辣椒、青菜、青笋、青蒜、茴香、白菜、芫荽、葱、生姜、番茄等各种时鲜蔬菜壮壮实实,应有尽有,尤其是一年四季都可以食用的老品种韭菜,更是香味十足,小湾电站建设库区移民搬迁时,父亲还把它移植到移民新家的庭院里。那个年代,除了施点鸡粪、牛粪等农家圈肥外,从来不使用现在流行的各种人工肥料。每天,我们经常去挑水时,顺便就去菜园地里摘菜,然后洗净,拿回家后就直接下锅了,正如古话说的“挑水带洗菜”那样方便极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从菜地到餐桌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在老家,几乎家家都要盘菜园,菜地或大或小,菜的种类或多或少,但是,大家都精心对待,那功夫,胜过了伺候庄稼。比如,有的菜园不挨水井,乡亲们每天早晚都得去挑井水来浇菜。在老家,看一家人勤不勤劳,做事用不用心,不需要看别的,只需看一看菜园便可以知道了。如果菜园地打理得清清秀秀、像模像样,菜长得青青葱葱、四时不断,那么,这家人必定是勤劳的、功夫的,也应证了俗话讲的“若要手不闲,养马盘菜园”这一朴素的道理。
菜园,成了故乡的一道风景线,或大或小,或肥或瘦,或多或少,都生长着乡亲们朴素平淡的生活和希望。从一定意义上说,菜园不仅生长着蔬菜,还生长着乡亲们的勤劳和智慧,生长着邻里之间的友善与和谐。记得乡亲们去挑水拿菜时,都会相互给几棵自家种的蔬菜,相互尝尝,那种情谊是真诚的,是质朴的,是自然的,没有半点虚假和做作。有时,人们还主动到别人家的菜园里拿菜,拿了之后,告诉给主人家一声即可,比如:“我去你家菜园里拔了几棵菜”之类的。在老家,在那年代,这种事情,从来不会被认为是“偷”。小村的乡风民风啊,淳朴得让我至今只要想起来就感动不已。
我家的菜园,在全村都是打理得最好的。一年四季中,种的菜一家人吃不完,母亲就把菜背到山街去卖。每逢赶集日,母亲一大早就去菜园里择菜、洗菜,然后用棕树叶把菜一小把一小把地绑好,再背到老家对面、一江之隔的犀牛街卖,一直都很好卖,卖菜收入以补贴家用。假期中,我和哥哥也曾卖过菜。我们兄弟三个分别上大学、高中、师范的几年间,当着小学教师的父亲那几文微薄工资根本无法满足我们兄弟三人的开销,那期间,就是母亲卖菜的收入添补了我们在校的生活费。可以说,当年的菜园成了我家的“绿色银行”。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的童年时代,每天吃的蔬菜都是纯天然的,是原生态的,是水灵灵的,是嫩生生的,是绿油油的,总之,是健康的,是放心的。后来,离家到城里上学,尽管学校食堂里各种菜品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但是,无论如何,我就是吃不出老家土生土长的蔬菜的本真味道,吃不出童年时代健康的滋味和感觉。毕竟,不可否认,城里的蔬菜大多是经过催长素催熟的,大多是“吃”各种人造肥料长大的,而且,反季蔬菜也越来越多,虽然长得更大更粗更壮更好看,味道却比老家自己种的差得多了。老家的蔬菜是按季节种的,也是按季节吃的,什么季节种什么蔬菜,什么时令吃什么蔬菜,是有讲究的,是顺应自然规律的。在外念书的那些年,每当吃着各种反季蔬菜时候,我就会格外想念老家的菜园,想念老家的蔬菜。放假回家,就请母亲每顿饭都用自己种的蔬菜做几道家常菜,非常可口,非常解馋,假期里,我又找回了久违的感觉。后来,我又回到曾经念书的城里工作和生活,回老家的时间较少,但是,只要回老家,我都要吃老家的蔬菜。父亲和母亲也经常托来下关办事的熟人或经常往返于下关与老家的大哥、表弟,给我家捎来自己种的蔬菜。
再后来,我家因为小湾电站建设而搬迁到别处。老家的菜园地,现在已被淹没,成为水下世界了。但是,它一直翠绿在我的记忆里,一直生机在我的生命中。
记忆中,当年乡亲们不管生活条件多么艰苦,不管遇到什么年景,该打理菜园时就打理菜园,该种菜时就种菜,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又顺其自然。他们用辛劳换来全家人一年四季有滋有味的朴素生活;用菜园源源不断地向灶房和饭桌提供着丰富的健康蔬菜。一代又一代的乡亲们,是喝着古井水成长直至渐渐老去,也是吃着古井水浇灌出来的蔬菜成长老去或是走出故乡的。从乡亲们精心打理菜园这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劳作细节中,其实是蕴含着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的,父母亲也常常教育我们说:“要想四季有菜蔬,就得好好盘菜园,就得功夫下得深。”由此,我也想到了这样一个道理:人,只要勤劳,只要舍得付出,只要辛勤耕耘,生命的“菜园”就不会一片荒芜,就会充满希望,就会收获生命中那抹永远属于自己的绿色。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一直都铭记我来自农村、生于农家,是故乡的古井水把我养育,是菜园地里的蔬菜营养了我的童年,也是菜园增加了我家的收入,让我和两个哥哥得以在学校里安心读书。现在,每当到菜场买菜,我就会想起老家的菜园,想起原汁原味的各种蔬菜;每当看到衣着朴素、来自附近农村的卖菜大妈、大婶时,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母亲,想起她当年凭着单薄的身体背着沉重的篮子,艰难地行进在山路上,爬坡上坎,隔江过水,最终到达犀牛山街放下菜篮子,摆出水灵灵的蔬菜,然后将卖菜收入的一张张零票小心翼翼地揣入兜里的情景……
如今,我在城里蜗居于单元房内,没有自然的菜园地可让我盘,但是,我要在心里开辟并筑起一个生命的、精神的“菜园”,虚心学习,诚心待人,用心工作,清心律己,像父母亲那样用勤劳播种梦想,耕耘日子,经营生活,收获希望,让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充实、朴实、厚实、踏实。
END图、文:陈光然(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长期接受投稿,投稿邮箱:
dlswl231240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