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营洲:试译“暑湿所困”的“困”

和若干学生们一起讨论大暑节气。
何为大暑?
有学生说:“小暑大暑,上蒸下煮”,这是一年中气温最高且又潮湿、闷热的日子。
有学生说:大暑,暑气到达极致也。“暑”与“热”不同,它有“煮”的意思。古人云暑不离湿,湿热夹杂,使人如在蒸笼中。
有学生说:古人用八个字描述大暑“湿”气的来源——土润溽暑,大雨时行。什么意思?大地晒暖之后,地气上蒸,是带着湿气的,而这个时节还经常下点大雨。
有学生说:中医形容湿气伤人,常用一个“困”字,就像全身衣服被雨淋得透湿之后,那种被裹住的沉重感觉。湿气与夏天的热气相加,这种暑气就特别的使人感到疲乏。
于是有学生紧跟:中文中的“困”字用得极妙。这个字把那种受环境、条件的限制无法摆脱的暑湿黏黏腻腻的感觉形容得淋漓尽致。
听着大家的讨论,我也感受着汉字很多时候的巧夺天工和精妙。然,又处于英文教学的职业习惯,心中就又在琢磨,这个“困”字用英文又该如何表达?况且还得表达得同样具有美感和形象感。
大多中国人一般都会觉得中文是最优美的,其他语言都比不上中文的美。中国人产生这种感觉其实很正常,大抵有两个原因可以解释。第一,中国人还是看到的中文原创比较多,也已经比较习惯了,所以自然而然就会觉得中文更好。其实这往往是一种假象,因为如果当你读到的英语原创文字比较多的时候,也就会有另一种感觉,会觉得某一段英文如果翻译成中文后怎么也会那么别扭。第二,正是因为大部分中国人的中文水平远远高于自己的英文水平,所以在表达情感时,用英文总是会感觉到词穷,但这并不是英文不够美,恰恰是因为自己的英文水平不够,要么是表达能力不够要么是欣赏能力不够,所以才自然而然地认为中文更好。
有一句英语名言说:The limits of my language are the limits of my world. 翻译成中文的大致意思是:我的语言的局限,就是看世界的盲点。
好了,回到这个“困”上,我相信一定也会有同样精彩美妙的词来形容这个意思。
我在脑海中能想到的是以下若干词汇:trap, hamper, hinder, impede, be tired for,但突然之间也不知道该用哪个词,遂翻开字典查看。
第一个单词trap的英文释义是to keep sb. in a dangerous place or bad situation that they want to get out of but cannot,根据这个解释,trap这个词更多表达的是使某人落入险境,使陷入困境,比如:They were trapped in the burning building. 他们被困在燃烧着的楼房里。
很明显,我认为这个词不能准确解释中国人心中的“暑湿所困”,因为这个“困”总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第二个单词hamper的英文释义是to prevent sb. from easily doing or achieving sth.,这个词是妨碍,阻止,阻碍的意思,可见被阻止的主体应该含有明确的目的性,比如:The bad weather hampered rescue operations. 恶劣的天气阻碍了救援工作的进行。
于是,我觉得这个词也不适合解释“暑湿所困”,因为人处在暑湿当中,不管你是否具有目的性,它都在那里。
第三个单词hinder的英文释义是to make it difficult for sb. to do sth. or sth. to happen,可见这个词和hamper很接近,都大体指的是阻碍,妨碍,阻挡的意思,比如:Heavy rains had hindered the expedition’s progress through the northwest of the country. 大雨阻碍了考察队在该国的西北部地区前进。
所以,这个词也不适合解释“暑湿所困”。
第四个单词impede的英文释义是to delay or stop the progress of sth.,根据这个释义也会发现,这个词的中文意思大体也是阻碍,阻止的意思,应该可以和hinder,hamper互换,比如:Work on the building was impeded by severe weather. 楼房的施工因天气恶劣而停了下来。
最后一个表达是be tired for,这个表达的意思是对某事或对某人已经厌倦了,比如:You must be tired of waiting for me.你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吧。
综上,我觉得这几个我能想到的原以为可以对等的词,其实都不合适。
怎么办?只能继续思考“暑湿所困”的含义,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夏打盹”就是暑气困人的一种表现。进而,暑气也可以“困”住五脏的机能,使人感觉浑身发软,懒洋洋的,心里有烦闷的感觉,总想睡觉,所以就爱打盹。也有更多人说,暑湿天气就是个桑拿天。
于是我想到了steam这个词,英文释义是to place food over boiling water so that it cooks in the steam; to be cooked in this way,也就是蒸(食物)的意思,倒也形象,但总觉得“暑湿所困”也并仅仅是蒸的感觉,它还有疲乏,犯懒,黏黏腻腻等含义。
也就是说,这个“困”不管你关注不关注,愿不愿意,它就围绕着你不会走远,所以最终我觉得“暑湿所困”应该翻译为:be surrounded by summer heat and dampness,是的,我觉得应该用be surrounded比较恰当,况且得用被动语态方能显得更为传神。至于这个表达的背后到底是被蒸了还是被黏腻了,是被阻碍了还是被犯困了,不同的人就自己去意会吧。
当然在病理情况下,如果要表达暑湿困脾,阻碍了脾的运化能力,倒可以表达为:The summer heat and dampness hampered / hindered / impeded the spleen’s function of transformation and transportation.
最后,再照应一下开篇,何为大暑?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大暑,六月中。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大也。”大暑节气正值“三伏天”里的“中伏”前后,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期,气温最高,农作物生长最快,同时,很多地区的旱、涝、风灾等各种气象灾害也最为频繁。所以提醒各位防暑降温,注意安全。